几个孩子年龄大一些的不过八九岁,在他们面前,躺着一个貘族人。他们跪在路旁,手里居然都拿着弓箭。
是他们杀掉的那个貘族人么?
看到沙哈威,她本该觉得亲切,可是那种沁入骨髓的感觉怎么反倒加重了?
留在烨斯汀近前的人对几个孩子不以为意,转头观望别处。
烨斯汀来不及说话,便又有人疾奔过来请示更为紧迫的事。
烨斯汀转过头去,听人禀报。
便是此时,年龄大一些的沙哈威孩子唇角忽然逸出一丝诡异的笑,手势迅捷地弯弓搭箭。
他的目标竟是烨斯汀。
烨斯汀和近前众人都没有发觉,还在听人禀报。
那个孩子的箭即将射出。
薇安狠狠咬住唇,箭上弦,眯了眸子,对准那支射向烨斯汀的暗箭射击。
两支箭在空中相碰,颓然落地。
不过是瞬间之事,那个孩子竟反应奇快,很快射出第二支箭,目标还是烨斯汀。
薇安恨得牙根直痒痒,注意力全部倾注在他的箭支上,眼角余光瞥见剩下的几个孩子,暗呼一声糟。
那几个孩子在偷袭烨斯汀的孩子的提醒下,竟齐齐将箭头对准了她,箭支齐齐离手。
薇安只是后悔,所在位置离他们不够远,离远一些的话,射程达不到,也就可以不以为意。
有些孩子是天使,这几个孩子却是魔鬼。
是自保还是救烨斯汀,她甚至都没想这个问题,箭已离弦,再次击落暗箭,与此同时身形错转,想尽量避开射向她的那几支小巧却刁钻的箭。
之后,她身躯猛地一震,蹙眉,苦笑。
事发到此时,不过一转眼的功夫。烨斯汀和几名手下已是最快的反应过来,可是该发生的已然发生了。
“留活口!”烨斯汀迅速说完这句,疾步奔向薇安所在位置。
刺在她左上臂的箭支,刺痛了他的眼。
薇安身形向一侧倒的时候,近前两名暗卫这才意识到出事了,慌忙转身扶住她,焦急询问。
薇安强撑着站直身形,右手探向左臂,咬一咬牙,猛力将箭头拔出。
再过一段时间,等军中随行军医诊治的时候,忍耐力会随着疼痛敏感度增加而减半,倒不如自己亲手拔下箭,省得到时候更受罪。
可是拔箭的滋味真的很疼。血肉在被强力刺破之后,再度被撕扯,疼得钻心。可她只能忍着,咬牙忍着。
烨斯汀到了她面前,好看的浓眉蹙起,眼中清晰地闪烁着痛楚、疼惜。
他连声音都变得很轻,“薇安。”
“没事,”薇安看住他眸子,“跟你算是扯平了?”
暗卫惴惴不安地递来备用的麻布。
烨斯汀帮她将伤口紧紧绑住用来止血,柔声问道:“这时候跟我算这种账?合适么?”
薇安笑容无力,“反正我心里好过多了,怎么说也救了你一次。”
烨斯汀抱起她,唤人去前面准备住处,“要快!找军医过来!”
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薇安疼痛之余,轻声和他说话,“打下古罗科之后,带我回家,要说话算数。”
烨斯汀不知道她所指的家是哪里,“小镇还是郦城?”
“你在哪儿?”薇安反问后微笑,“你的家不是我的么?”
“对。”烨斯汀俯下头去,脸颊摩挲着她额头,“伤好后,我们就回家。”
军医赶来,为薇安处理伤口。
烨斯汀帮忙把她左边衣袖扯开,静立在一旁观看。
没有谁比他见过的杀戮、血腥更多,没有谁比他的心更冷更硬。
不过是箭伤,放在他身上,甚至会不以为然。
可受伤的是她,便不能淡然视之。
心弦似被一只小手残暴地撕扯着,险些让他窒息。
她脸色已然发白,双唇已然失色,却是倔强地一声不吭。
最紧张的是军医,顾忌着烨斯汀在一旁,手有些抖,特别紧张。
烨斯汀蹙眉同时,薇安劝道:“你去外间——你站在这儿看着,太难为人了。”
烨斯汀继续看着心神不宁的军医。
“快去。”薇安催促道,“去问问那几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烨斯汀这才迟疑转身,去了外间,唤了泰德来问。
几个孩子根本不需拷问,便已道出实情:他们在半年前失去父母,被一个貘族人养在身边。那个人教他们拳脚、箭法,给了他们富足安稳的生活。可是在今日,那个人被图阿雷格杀了,死在了他们面前。
之前他们在城头上观战,知道烨斯汀是首领,所以才有了做戏邀功、射暗箭的一幕。
他们要给收养他们的貘族人报仇。
泰德自然意难平,冷笑道:“他们失去的父母,十之八九是被貘族人杀的,如今倒好,居然认贼作父,还要为貘族人报仇,实在是滑稽可笑!”
“让他们去地下团聚。”烨斯汀吩咐道,“尽快善后,要变天了。”
泰德称是退出。
军医给薇安处理完伤口,忙不迭去煎药。
烨斯汀回到里间,坐到薇安身边,“这次多亏了你。”不论怎样,他在小镇生活太久,对沙哈威,尤其是小孩子,不能全心戒备,若没有她,此时挂彩的就是他。
“谁也想不到的事,当时太嘈杂,换了谁也不能发现危机,我也只是恰好看到。”薇安语声已经沙哑,“只当买个教训。”
烨斯汀把她抱到膝上,拿过水壶,送到她唇边。等她喝完水,道:“等下喝完药吃点东西再睡。”
“好。”
撒莫脚步匆匆地赶来,在门外道:“我看看薇安。”
薇安抬手示意烨斯汀放下自己。
烨斯汀却不为所动,扯过毯子给她盖上,“进来。”
撒莫进门,道:“刚才听泰德说了经过。薇安,觉得怎么样?”
薇安无力地扯出笑容,“没事,小伤,别紧张。”说着话看了看他肩头一道血口,“你还不是一样挂了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