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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助太子大圣逐假王护青狮菩萨活君后 (1)

却说太子突然栽倒,捂着心口喊疼。三藏道:“殿下怎的不好?”太子断断续续道:“心病又犯了。不知何故,却比往常提早了八九日!”行者道:“俺料那厮早晚要置你于死地,今日幸好遇上老孙!——解药在何处?”太子道:“向时都是发病前夕,或大葵或二葵去向妖道讨,今日却无法了!”

行者道:“原是那俩短命鬼儿!无妨,老孙替你去讨!”摇身一变,便变成大葵模样,也提着一把斧。太子道:“甚像。只是去王宫,毋须带兵器。”行者便弃了斧子,又嘱八戒背着太子,沙僧护着师父直奔乌虚国京城,“须索在早朝上擒住那妖道!”先纵祥光走了。那八戒嘟嘟囔囔,“殿下呀,昨晚俺一口酒未吃,今儿还要驮你走,这便腿软了!几十里路,可是好玩的!”太子哼哼唧唧道:“猪长老,等大功告成,我在东宫排酒,叫你连吃四十九日如何?”八戒道:“此话当真?”腿也不软了,乐颠颠跑在前头。

且说那乌虚国皇宫里正值早朝。假国君金銮殿上坐了。便闻钟鼓齐鸣,百官端肃而进,山呼海蹈,拜见假王。随后分班列于丹阶前。假王得意扬扬,借当驾官传言:“有事便奏,无事散朝!”便有左丞相奏告建游仙宫工程,须再征三万民夫赴符禺山运巨石。假王即准奏,令有司每户两丁抽一,以支徭役。又有中常侍郎禀复选妃事宜。假王听说全国新选的五百佳丽皆已送到,等候谒君,喜上眉梢。即赐赏那宦官黄金三千两、耀光绞五十匹。

假王急着看新选的美人儿,正欲散朝,忽午门官来报太子侍从“大葵”求见。假王已料到是太子病了,心想叫百官知晓更好,遂传“大葵”上殿。行者气昂昂上殿,只对假王打个拱。假王动怒,“这厮如何不拜?”行者道:“事急矣!太子心痛发作,派俺飞马来向陛下讨药。”假王道:“糊涂!太子患疾,应速着御医看视。寡人却有何药?”便装模样传令太医赴宜芳苑。又叹道:“太子贪杯好色,恐非长寿之辈也!”百官听了,也自嗟叹。行者道:“陛下之言差矣!殿下曾言,是陛下令他吃了红药,方春情蓬勃,到次月朔日便心痛;非大王之药不解。却派甚太医,岂不是要延误太子殿下的性命?!”

行者说时,急得假王连连向他使眼色,行者却不理不睬,照实说出,气得假王怒喝一声:“大葵呀大葵,先休提太子索药事——莫非你吃错了药不成!”看百官私下议论纷纷,只好道:“也怪寡人一时糊涂,忘了吾儿这病非家传的一个偏方儿不治!”遂自腰间解下一个葫芦儿,倾出一丸药,交与行者,又递眼色,“快去,快去,吃了包好!”行者却是个没眼色的,偏要仔细看了,叫道:“大王,错了也!该是黄药丸,却又给个红的。太子服了,岂不是火上浇油!”

恼得假王劈头要打行者,行者却吱溜躲过,摘了他的葫芦!闪在一厢,觑一眼,见葫芦里红的黄的皆有,便道一声:“聒噪!”拔腿便走。假王背后喝道:“你这吃里爬外的东西!左右,与朕拿下!”那殿下御林军便要拿人。行者急于救太子,不与假王罗嗦,便留个假身顶替,真神却携着葫芦嗖地走了。假王转眼不见了葫芦,又惊又怪,却也无奈,令人将“大葵”下到大理寺死牢里,好伺机杀人灭口。

那行者腾云出城不过十里路,便见八戒背着太子一溜小跑在前,唐僧、沙僧紧随其后,便降下云头。八戒叫道:“哥,你寻着药了?”行者道:“正是,正是!”叫八戒放下太子。见太子已奄奄一息,便着八戒去近处寻了一钵盂溪水,将葫芦中黄药丸尽数倒出,也有十几颗,皆与太子灌下。三藏道:“吃枣似的,也忒多了吧?”行者道:“不多,不多,一发将病根给他除了吧!”那太子便睁眼醒了,爬起身道:“好了也!”遂给行者叩头。行者扶起,道:“休客气了,赶路要紧!”太子道:“眼看进城,恐有人会认出我来。”行者眼珠一转,见远处路上有个行人,戴着帷帽,便使一阵风,将他帽儿吹来,与太子戴上——那帷帽也叫长裙帽,男女皆宜:女帽垂网上缀珠翠;男帽无饰——三藏又从包袱里取一件干净直裰,叫太子穿上。果然看不出真相了。几众接着赶路,不消半个时辰,进了城。径去王宫。便请门吏通报,要见大王。

且说那假王令手下将“大葵”下至狱中问罪,自以为就此断绝后患了,殊不知却引起群臣义愤。有几位大臣私下道:“我等堂堂栋梁之臣,竟不如一个侍从敢仗义直言!”遂也“不避斧钺”,斗胆进言——有谏停建游仙宫的,有劝遣返新选嫔妃的,皆言:“祈望陛下远女色,近贤臣,恤民生……”假王嘟噜:“说得好听。吾要是喜欢夙兴夜寐,何苦来披龙袍!”口上应着:“众爱卿所言极是,容朕斟酌,从长计议……”却暗中盘算如何收拾这几个硬头碜①。正在此间,忽闻报有东土五僧人赴西天取经,来倒换关文。假王松口气,忙令宣进,群臣便不好再进谏了。

唐僧几个便将白马行李留在午门外,只带公文包袱进宫。那太子随行,掀起垂网,远远见妖道踞在父亲王位上,悲愤交加,不禁泪下。行者捅了他一把,“殿下且忍一时!”太子又放下垂网遮住面孔。众人至丹墀下,拜了假王。假王赐三藏上殿就坐。三藏知是个假货,不无慌张,上台阶时脚底一滑,差点跌倒。行者趁机上前搀师父上殿。假王笑道:“却是个孝敬的,也一并赐坐!”唐僧坐了绣墩,行者仍立着,道:“小和尚喜直不喜曲!”假王便也随他,低头看一眼台下,问道:“既是和尚,怎么还有戴帷帽的?”

三藏支吾。行者答道:“是个新受戒的,偶感风寒,故此戴帽。”假王不再疑,遂向三藏索度牒关文。唐僧正要取,行者却按住师父手,直直盯那假王。假王被看得心慌,道:“你这远道的和尚,怎的这般瞅朕,又不欠你二斗红高粱?”

行者拱手道:“大王,恕和尚直言,你面带晦色,恐有灾气顷刻而至!俺师父善卜,何不求他给大王占一卦,好知端底,以趋吉避凶?”假王怫然不乐,“大胆和尚,再胡言乱语,叫御林军大棒子打出!”行者心说:“我的儿,殊不知爷也有根大棒子,整日想打人呢!”遂笑道:“大王息怒,俺师父如算不准,任凭发落!若算得准,大王须依俺和尚一桩事!”

妖道正踌躇,忽大理寺狱官飞报“大葵不翼而飞”。那原是行者毫毛变的,此刻被他收上身了,何处去寻!假王心惊:“怎出这种怪事!——我适间右眼皮便有些跳,不知还要出何事,不如叫他给我算算。既是东土来的,或许有些道行!”遂道:“便依你十桩事如何?——快替朕算卦,算准了有赏。算得不对,罚你几个支三年徭役再去取经!”行者道:“便是这话,一言为定!”便请师父给假王占卦。

唐僧低声道:“算不得,算错了要出三年伕子哩!”行者道:“不怕,不怕,只照实说即可!”三藏道:“徒儿呀,你自对付,又扯上我做甚!况既无蓍草,又无铜钱,如何占卜?”行者暗中拔毫毛变成金钱课筒,交给师父。唐僧便静下心来,摇钱起课,列出六交卦象,却成个

。唐僧道:“此乃蛊卦,元亨,利涉大川……是说大王诸事顺达。”妖道闻言大喜,即令侍从取财帛要赏赐三藏。却又听唐长老道:“只是列卦象时,初六、六五为老阴,九二为老阳,需变卦为家人①,不知大王要否听听判语?”

假王笑道:“好个贪心的和尚,见朕要赏赐,又变出什么‘佳人’来讨朕的欢心!说说说,任是甚样肉麻的奉承话儿,寡人也受得了!”唐僧微微一笑,朗声道:“‘公无长驱,思王骏骐,非其当所,伤折为患’。即是说:‘先生无马骑,却慕君王舆,阴夺为己物,当心折马蹄’!”妖道一听,面色变了,“这哪儿是什么‘佳人’,却像是唬人!”行者斥道:“你才唬人,本是个假货,却来充真!”假王呵呵大笑,“亏你还是个和尚,却不知这世上万物真真假假,并无定论:真即是假,假即为真。尘心烦恼,只为执著;诸法归无,惟怕认真。小和尚,朕问你:色是真是假,空是假是真?”行者道:“这魔头竟也谈经论禅!俺不与你跑舌头,只向你索一条人命!”

妖道胆战心惊,“你这和尚究竟是何人?寡人不又曾‘把你家小孩抱了投井里’,何苦与朕过不去!”行者冷笑:“你虽不曾往井里丢小孩,却在温汤池中沉了一个大人哩!”假王闻言魂飞魄散,“你、你、你——血口喷人!左右,与朕拿下这几个秃髡!”众武士听了,便要拥上捉人!不承想太子把帷帽一甩,跳上金銮殿,大喝一声:“我乃当朝太子,哪个敢动,诛他九族!”指着假王骂道:“你这妖道,将我父王骗至温汤院害死,却变作父王模样,哄诳朝野,污秽宫闱!……”振振有词,骂了一番,“今日将你假相揭穿,有何话说?”

假王岂肯认账,反诬道:“自古以来,为夺王位,弑父杀兄者大有人在!我儿竟也效那帮忤逆之辈么?——罢,罢!太子欲杀父,父在床上泣,本是一脉连,相灭何太急!”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像个老娘们似的,“儿呀,你若等不迭,为父把王位让你便是,何必伙着群野和尚逼宫呢,也不怕满朝文武大臣耻笑!”

假王假惺惺一番话语,惹得群臣真伪难辨,聚讼纷纭,莫衷一是。太子一时也没了主意。行者道:“还不请你母后出来作证?!”太子醒悟,直闯后宫,无人敢拦。不料却垂头丧气回来。行者迎上道:“人呢?”太子跺脚道:“母后死活不肯上朝来!”行者恼得直拍朱柱,“自家人都不上心,我等岂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师父,快呈出文牒请大王过目加印,咱们走人!”

那假王听得正清,窃喜,慨然道:“那远路的和尚,虽则尔等偏听偏信,冲撞了寡人;然朕‘大人不记小人过’,仍放你们过关。还不快把文牒呈上!”

唐僧便解包袱取关文度牒,只听扑通一声,太子跪倒面前,“长老慈悲,好歹救我!不然,我父冤未昭,徒获弑君篡位之罪,生不如死!”便起身朝大殿盘龙柱一头撞去。行者快捷,一把扯住,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只有再求王后出面作证,才好明辨黑白曲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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