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脸色这么难看，楚修凡皱起眉，有些担心地轻拍了一下那张比雪还白的脸颊，“夏秘书，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很差，是不是哪儿受伤了？”
听到他的声音，夏凝汐回过神来，勉强地朝他扬起一抹虚弱的浅笑，“我没事，你呢？有没有受伤？”
楚修凡摇头。刚才他一看见尹榕涛举起瓶子便飞扑过来，顺带打偏了酒瓶落下的方向，不然被砸的就不是墙，而是他的脑袋了。
夏凝汐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只握住自己手腕的大掌，却发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三厘米左右长的细长伤痕，上头正沁出鲜红的血珠。
“你受伤了！”她惊慌地握住他的手，眼底浮上一抹心痛。
楚修凡低头一瞥，不在意地说：“应该是刚才被那些溅起的玻璃碎片划伤的，不碍事。你先进屋里去，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可是……”
夏凝汐勉强提起精神，迟疑地看了一眼尹榕涛，他仍旧坐在地上，双目呆滞地盯着满地的玻璃碎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修凡像是猜到她心中的想法，淡淡地说：“你放心，我会找人把他送回去的。”
夏凝汐的唇角动了动，刚想说尹榕涛不是本地人，在这边认识的人并不多，就见楚修凡的眉头微微皱起，眼底已多了一丝不悦。
随他去吧！现在她已自顾不暇，就别再顾尹榕涛的事了。叹了口气，她无奈地点点头，支撑着微微摇晃着的身体，转身返回屋子。
门关上的前一刻，她隐隐听到外头的楚修凡打电话吩咐，“陈特助，你帮我联系一下企划部的陆组长，让她马上过来一趟，这里是……”
陆雪卉的动作很快，楚修凡挂上电话不到半小时，她就赶到了。
陆雪卉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不是不困惑，赶来的一路上，她都在想，楚修凡这个时候找她是为了什么事呢？当然，她不会傻到以为楚修凡是想她，才让陈特助打电话给她的。她和他的关系还没亲密至此，关于这一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再说了，这个花园小区是夏凝汐住的地方，想必他找她和那个女人多少也有些关系……
电梯门打开，当走道尽头那抹颓废的身影映入陆雪卉的眼帘，她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陆雪卉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极了，然而，她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不到半秒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神色淡然地迈出电梯大步走到楚修凡面前。
“总裁。”
楚修凡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低头看着地上的尹榕涛，淡淡地说：“陆组长，你应该认识这位先生吧？他喝醉了，一直叫着你的名字，你要是方便的话，就把他送回他的住处吧！”
陆雪卉低头看了一眼醉醺醺的尹榕涛，默默地点点头，扶起他就往电梯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回过头，刚好看见楚修凡的身影消失在502室的门后。盯着那扇缓缓关上的金属大门，那双妩媚的凤眼浮现出一抹说不清是怨恨还是懊恼的复杂神色……
屋子里黑黢黢的，一抹清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洒落在铺着白色羊毛地毯的地板上，让这个寂寥的空间看起来更是不带一丝生气。
“夏秘书……”楚修凡唤了一声，得不到回应，又唤了好几声，仍得不到一丝回应后，忍不住皱起眉。
他第一次来这里，对环境还不熟悉，摸索了很久，才在玄关处找到电灯的开关。把所有按钮都按下，屋子里顿时亮如白昼。
楚修凡下意识地抬手往眼前挡了一下，等眼睛稍微适应过来后，才左右张望着朝里面走去。
玄关和大厅被一组欧式田园风格的组合柜间隔着，绕过柜子，大厅的全貌便毫无遗落地映入眼中。
楚修凡站在大厅的入口，一眼便看见蜷缩在角落的夏凝汐。
从背后看去，她的样子有点狼狈。那头原本松松地盘在脑后的秀发此刻正略显凌乱地披散在纤弱的双肩上，身上的白色羽绒服也是松松垮垮的，几乎有一半滑落到她的肩下，露出了半截雪白光滑的藕臂。她的身子软软地靠在墙上，粉紫色的裙子微微上卷至大腿，那双纤长嫩白的腿以及小小的没有穿鞋子的莲足一览无余。
楚修凡皱着眉，慢慢地向她走近。随着角度的转移，那张苍白的瓜子脸渐渐地落入那双淡漠的墨眸中。
她的脸色很白，白得几乎不见血色。琥珀色的水眸茫然地盯着窗外的夜空，瞳人，不带一丝神采。涂着淡粉色唇彩的樱唇紧紧地抿着，冰冷的线条隐隐地透出一股绝望的气息。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副样子？浓密的剑眉蹙得越发的紧，楚修凡走到她的身旁蹲下，“夏秘书，你还好吗？”
距离近了，他才发现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宛如受到了惊吓的兔子。
他下意识地帮她拉紧滑下的外衣，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了她的肌肤，那冷得像冰块的温度让他暗暗心惊。
听到他的声音，她缓缓地回头，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苍白的唇角继而绽开了一抹近乎看不见的笑，“你来了？尹榕涛呢？”
“我让陆组长把他送回去了。”
夏凝汐点点头，回身用手臂环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继续盯着落地窗外的夜景发呆。玻璃门没有关紧，夜风从门隙钻进来，轻扬起她颊边的发丝。银白色的月光下，蜷缩成一团的她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别的原因，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小小的身子苍白而瘦弱，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
楚修凡的眉头蹙成了两座小峰，那双幽深如夜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夏凝汐，仿佛怕她会随时消失一般，墨色的瞳人里噙着一抹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忧色。
良久，她淡淡地开口，声音轻得宛如那缕没有重量的风，“我和他的对话，你都听见了，对不对？”
楚修凡的眼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
夏凝汐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脸上是了悟的神色。他终究还是知道了。那段失败的人生，那段被利用的日子，那些建立在她父亲威名上的“成功”。她，是一个失败的人。她一直在他面前苦苦维持的骄傲，都在这一刻瓦解了，粉碎了。
轻吸了一口气，她盯着遥远夜空中那轮借着太阳的亮度绽放着璀璨光芒的月亮，心里一片凄楚，“如你所知的那样，我和陆雪卉自学生时代便不和。在学习上，她从没有赢过我，她说，那是因为我有一个董事长爸爸，她自小便没有父亲，母亲也离世，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自然斗不过我。开始，我并不以为然，毕竟在那些荣誉的背后，我付出了多少努力，谁也没有我自己清楚。可是，她一直阴魂不散地缠着我，抢我的男朋友，离间我和朋友之间的关系。慢慢地，我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流言飞语越来越多。到了后来，连我自己也不禁怀疑我之所以能得到老师的青睐，是不是因为爸爸的关系。”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空灵得仿佛来自第四空间。
“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接到陆雪卉的电话，赶到酒店，隔着那扇并不算十分厚实的木门，清楚地听见尹榕涛对陆雪卉说，他跟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我爸爸的钱。那一刻，我悲哀地发现，陆雪卉的话是有道理的，离开了爸爸，我什么也不是。离开酒店，身无分文的我穿着睡衣，赤着脚，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个晚上，直到在那间便利店遇见了你。”
原来那个晚上的她经历了那么多，他当时不该嘲讽她，也不该误会她是那种生活随便的女孩。楚修凡为自己当初对她的印象生出一丝愧疚。
“说真的，我一开始真的很讨厌你，我从没见过像你这般不给我面子的男人。后来，在日后的相处中，我发现你是一个很有魄力很有才华的人，开始不自觉地留意你的一举一动。后来，待我意识到自己的反常行为时，才知道自己喜欢上你了。这些我先前都跟你说过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员工走后门，你对我的第一印象不好，和我的背景有一定的关系。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努力地工作，想要让自己在你面前表现得更优秀些。可是，现在……你刚才已经听到了，如果我不是有一个董事长父亲，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我是一个失败的人……”她低头，垂下眼睑，凄楚地苦笑，“现在你一定更讨厌我了吧？”
楚修凡知道，尹榕涛刚才那句“如果你不是有一个董事长爸爸，我当初根本就不会和你在一起！”彻底勾起了她一直隐藏在心底的自卑。
然而，她不知道，其实这些事情，早在她初进楚翔食品时，他就知道了。她是夏景雄的女儿，又是夏景雄亲自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他不可能不调查她的。
“修凡。”她突然回头看他，长长翘翘的眼睫毛不安地扑闪着，琥珀色的美目里盛满了哀伤，“你知道刚才那个酒瓶砸下来时，我脑中想的是什么吗？我首先想到的是，不知道我会不会因此毁容呢？我的性子本就不讨你喜欢，如果连这张脸也变得不可见人，你就更不可能爱上我了吧？”
楚修凡的指尖微颤了一下，心脏猛地收缩，一股疼痛自身体的深处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色苍白，嘴角却有着绝美的微笑，“修凡，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