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斯帕尔?赖斯特拉达在一座看上去十分老旧，甚至称得上是丑陋的建筑前站定，摸出小簿子翻开仔细端详了许久，这才重新放回兜里，向门卫出示了一下警官证件，迈步走了进去。
他上了三楼，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手心在裤子口袋里擦了擦，又一丝不苟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敲响了门。
“请进……瞧瞧，一位陌生的年轻人，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穿着宽松的睡衣，拖着拖鞋，端着猎枪的老人正站在屋子中央。
“日安，贝尔爵士，鄙人加斯……”
“请坐吧小伙子，先别说话。啊，原来如此……老赖斯特拉达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您真是名不虚传。”加斯帕尔站直身子，由衷地赞叹道。
“都是些常识。”
老者，现在我们可以称他为贝尔先生，举起枪，向墙上的靶子扣下了扳机。并没有预料中的巨响，只是“扑”的一声，一枝带着橡皮头的短小木棍离膛而去，正中靶心。老爵士见状后立即眉飞色舞地挥了挥拳头。
“那么，赖斯特拉达先生。”
“叫我加斯帕尔就好，爵爷。”
“好的，加斯帕尔，我可就直说了，您这儿的事情我可帮不上忙。”
加斯帕尔刚要张嘴就立即被贝尔先生打断了。
“请允许一位老人多拥有一些属于他退休之后的闲暇时光吧。不过，我倒可以为你推荐一位品德高尚且本事不下于我的人选。相信我，他或许能更好地帮助你解决难题——如果你从你父亲那里了解得足够多的话就该知道我对智商平庸的人始终是没有什么耐心的。当然，我给您推荐的这位先生，有那么一点……怎么说呢，特殊，嗯，特殊。”
十分钟后，在举止得体的老管家的指引下，加斯帕尔迷迷糊糊地走出了这座建筑。他回头再看了看门牌上的“蓓尔美尔街100号”的字样，苦笑着冲街边的马车招了招手。
“白厅广场4号。”他钻进了车厢，很快陷入了沉思。不知多久之后，马夫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先生，您到了。”
加斯帕尔在递过去十几个便士的时候愣了愣，一把掀开了马夫的帽子，脸上浮现了一丝厌恶的神色。
车夫十分识趣地递上了相关证件。
“鞑靼……九州人？你在威斯特敏区干什么？抱歉，请跟我去警局走一趟。”
他牢牢钳住那位年轻的东方车夫的双手正要往里拽，刚好看见满头大汗急奔而来的下属警员。
“算你走运！”他恶狠狠地放了手，赶紧迎了过去。
那位下属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挥手，再转过头时，那辆马车已经融入了车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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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你无法招架了！”赫伯特落子于棋盘上，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立刻堆满了胜利者的笑容。
“孩子，叫我说，正是因为你关注的东西过多了，才导致你的水平大幅退步。你是那么天资卓越，每次看到你在球场上奔跑，我仿佛看到了又一座冠军奖杯在向我招手。怎么样，再考虑一下？兵工厂可不分国界和民族，再说我好歹是个爵士，你大可不必有所顾虑。”
“您瞧瞧，查普曼先生，可不要以为你赢了。如果我这样的走话——将军！游戏结束！”
“吁……好样的！”赫伯特摊了摊手，哈哈大笑，“看来我又没能说服你，但是，这一次我距离胜利仅一步之遥。”
“您差的还远呢，爵爷。”金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窝进了窗边的长沙发里。壁炉里的燃碳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收音机里快要断线的歌声，还有窗外不远处工厂里蒸汽机器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让这个下午显得异常平静。
“该死的休赛期！”他想要出气似的猛抓着头发，忿忿不平地咕哝着。街道上依然人来车往，巨大的金属管道，冲天而起的烟囱，一团团飘浮在天空中的蒸汽映衬着难得的春日午后阳光，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赫伯特悠闲地喝着茶，“人生就应该平淡一点，不是吗？”
“除了绿茵场上？”
“除了绿茵场上！”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金突然坐起身，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
“查普曼先生，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我猜马上就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我可没兴趣在同一天里输给你两次。”老赫伯特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他穿上大衣，顺手拿起了桌上的纸包，冲他摆摆手，“谢谢你的茶叶，我就不打扰你了。”
“荣幸至极！”金目送他离开。
“呵呵，小滑头！”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金从堆在沙发上的毯子里一跃而起。
“真妙！一辆苏格兰场的蒸汽警车，这可真是头一遭哪！”他兴奋地搓着手，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很快，楼下房东的女仆小姐就前来敲门通报。
“请他们上来吧。”金高兴地吻了吻脸上长着淡淡雀斑的可爱女仆的手背，吓得她红着脸逃也似地离开了他的房间。他整了整衣服，坐在办公桌前的座位上，似模似样地拿起了一沓文件。
“请进！”他埋着头说道。一个急促的步子从屋外传了进来，而后戛然而止。他奇怪地抬起头，也愣住了。
“我的故乡有一句俗语，叫人生何处不相逢。是吧，探长先生。”
“请问罗伯特?金先生……是你！”
“能找到传说中的贝克街221号和大侦探赫墨斯本人，您也不算一般的贩夫走卒了。如您所见，鄙人便是罗伯特?杰恩?金。”
加斯帕尔像是刚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握住了金的手，用一种恭敬的语气急促地说道，“日安，金先生，请原谅我的冒犯，毕竟大英帝国正在新大陆和远东与龙之国度展开全面战争……”
“可以理解。请坐，尝尝正儿八经的九州茶叶。”金笑眯眯地从冒着热气的壶里倒出一杯清茶，继续说道，“那么，您姑且还不算智商平庸的那一类，不知在下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呢？”
“在这之前……”加斯帕尔一小一小口地唱着茶水，每一口都喝得特别仔细谨慎。
“布莱顿海滩，是吧？”
“您说什么？”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出身军伍，在废土大陆待了很多年，位至军官，后因受伤退伍。您最近刚去度过假，大概是觉得亏欠新婚燕尔的妻子太多，她对你整天在外奔波很不满意，你们吵了一架，她回娘家去住了几天。你妻子从事艺术或者时尚方面的工作，我猜你们一开始想跨过英吉利去欧罗巴的海滨城市。不过别担心，你妻子应该已经原谅你了。”
“你是怎么……等等！你是说我妻子已经原谅……”
“相信我，右手俱乐部成员和人生赢家脸上哪怕再细微的表情差别都如同春夜里野猫的鬼哭狼嚎一般醒目！”
“抱歉？”
“没什么，那么阁下，我说对了吗？”
加斯帕尔想了想，不由得啧啧称奇，“这还真是令人映像深刻，请原谅我刚才对您的质疑……”
“人之常情嘛，那么我们走吧，事不宜迟。”
“等等，我还没……”
“您就别拿腔拿调了，我都看见楼下的蒸汽警车（注）了。”
“好吧，我还能说什么呢，您已经折服我啦，金先生。另外，我坚持想知道一下，你是怎么在见一面之后就能猜到这么多的？”
“是第二面，探长阁下。这可不是猜的，而是靠观察和推理。让我们边走边说吧。”
“愿闻其详。”
“站姿和稳重的神态举止，很容易就能判断您是退伍军人的身份和大概的军衔。考虑到您的语法和相貌特征，可以断定您家先辈是从法兰西移民过来的，英伦人可不常在这个点说‘日安’。我略微回忆了一下苏格兰场的几位大佬，您一定是苏格兰场的警探小赖斯特拉达探长没跑了。刚才我留意到您喝水的方式，没在遍地死亡的沙漠中长期生活过的人是不会如此珍惜每一滴水的，而法兰西海军去年才去到新大陆，那么就是废土大陆了。您之前在大街上拽我的时候右边肩膀发力的方式很奇怪——如果擅长格斗或是熟悉人体构造的话，这很容易分辨出来，毫无疑问您的肩膀受过伤，很可能是枪伤。您脸上皮肤黝黑，手腕上也同样晒黑了，这是海滩日光浴的产物，正好也说明您从热带地区的军队退伍的时间不短了，赶不上新大陆的战争。您是军人出身，做任何事都一丝不苟全力以赴，身为一名警探，在伦敦这个满是机遇和罪犯的地方，也不见得能过什么正常的朝九晚五生活。您的脸颊后面还略微残留着一些刮胡膏，头发也没打理得那么整齐，很显然这几天是一个人住的。只有还处在热恋中的女人才能做出一冲动就回娘家这种事情来，更何况您还答应陪她去海边享受个二人世界什么的，如果是老夫老妻的话不是麻木不仁就该直接办理离婚手续了吧。之所以说您的太太是艺术或者是时尚工作，看您这一身衣服就大概能想到啦，我可不信您自己是个如此有品位的人。我猜若不是因为公务缠身实在无法出远门的话，那你们多半会去尼斯，科西嘉岛或者爱琴海边这些阳光更充足且更有情调一些的地方。所以只能是离伦敦不远的布莱顿海滩了，是吧？只可惜那里的海滩上都是些小石子而非细沙，容易硌着脚。此外，从您对您太太如此紧张的态度和您脖子上那块不是很明显的淤青来看，我还能断定您的太太必定是一位佳人。放心，她已经原谅你了，不然哪能这么容易就让你上床了呢？女人还是要耍些小性子的，这两天就可以去接她回家了……哦，我明白了，看来你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嘛！唉，你这个该死的幸运儿。”
“多谢夸奖。”加斯帕尔面露得色，马上感觉到有些不妥似的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我在想，贝尔爵士说您的本事和他不相伯仲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为了好一早摆脱我说的糊弄话而已。”
“您谬赞了，我可远远及不上我的……老师。”
“老天爷，您竟然是那位传奇人物的学生！”
“略微学了些皮毛而已。对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带上我的助手，流川先生，不知……”
“这……好罢，情况紧急，可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个我倒是能做主的。不过您得向我保证，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金点了点头拍手道，“流川，醒醒，该干活了！流川？好吧！”
他从一楼的厨房里拿出一根猪肉卷，抬手扔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从楼道里嗖的窜出一只身长约40厘米浑身白毛的生物，它高高跃起，一脸狰狞地叼走了半空中的肉条，一落地就趴在地上疯狂地撕扯起来。
“你这狗东西还真是不成器啊。”
“冒昧地请教一下……”
“抱歉，容我郑重地向您介绍一下我的助手，来自苏格兰高地的小型梗类犬，流川先生。”
加斯帕尔闻言后一瞬间的表情让人觉得他可能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当然，并不是因为我是一名九州来客才找不到本地人来作我的助手。恰恰相反的是，除了好吃懒做之外，流川先生在侦探的诸多领域具有很强的天赋，而且它的智商要比绝大多数人类都高出许多，您瞧瞧，它甚至还能听懂英语，是吧，笨狗？除此此外，由流川先生担任助手还不用担心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为何英伦妇人们会对两位男士之间的感情会如此……充满好奇。”金不知是在调侃着探长先生还是他自己的狗，看那架势，又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而千真万确的小事。
正在楼梯边大快朵颐的西高地犬头也不抬地伸出爪子，对说话的二人比了一个中指。
“这真是令人更加……”
“我知道，好吧阁下，咱们这就出发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