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吓坏了脑子,老是说见到自己男朋友的尸体挂在她房间的门上。”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护工边哄着徐染边说:“快两年了吧,听说是她男朋友失踪后没多久就这样了。”
徐染这个状态,空间里的日志肯定不是她写的,更何况精神病院里没有通网络,徐染每天都生活在医院的监护下,她没有机会上网。
那么写日志的又会是谁呢?所谓的报复又是什么?我不禁心烦意乱起来。
手机又响了,是魏青打来的。
“警方的鉴定结果出来了,那具尸骨就是聂采风的,死亡时间大约两年前。”
“已经证实了?”我问魏青。
“是的,按照时间推算,很可能就是两年前那次出游时被人害死的。”魏青说完,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又开口了,“蒋辰,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打车回学校,在办公室里找到魏青。
等其他人都出去后,魏青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递给我。
那是一张名单,一共29个人,是我专升本之前的班级花名册。
每次谁翘课或者早退,一丝不苟的聂采风就会在上面画一个叉。
“上面的人你都认识?”魏青问我。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又盯着花名册看了一遍,在这些名字中间,赫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名字——涂健涛。
“他是谁?”我问。
“他本该是你们的同学。”魏青点了根烟,“可他家是农村的,付不起学费。开学时他跑去跟校长求情,说自己在外面打工交学费,每次期末考试都保证班级第一。因为他的这个实际情况,校长就破例答应了。”
“然后呢?”
“涂健涛果然没有食言,两年内他不仅交足了学费,而且每次期末考试成绩都是班级第一。”魏青说,“但是因为他从不来学校上课,学校也担心传出去影响不好,就给了你们一份29人的班级花名册。”
我脑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大一大二两年,每次期末考试,班里总会出现一个陌生的男生。平时谁都没见过他,每学期只有那几天他才会出现,跟我们坐在一个考场里,做着同一份试题。他就是涂健涛?
“也就是说,我们班实际上是30个人?”我想了想又问,“那他有没有参加专升本考试?”
魏青点点头:“他报名了,但是没有来参加。”
“为什么?”我急于知道答案。
“因为他被人杀死了。”
见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魏青干脆拿出几张钉在一起的名单来,我一张张地翻看,每张上面都有涂健涛的名字,名字背后跟着每一科的考试成绩。一个小硬皮本掉出来,我随手捡起来,是一个学生证。
翻开后,上面的人果然是那个在期末考试时出现的男生,而底下的姓名栏上,赫然写着“涂健涛”三个字。
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我们一直不知道,他曾是我们班级的一员。
“是谁杀了他?”我觉得喉咙干干的,咽了口唾沫。
“不知道。”魏青又点上一根烟,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完全有能力考上本科,然后就可以享受学校提供的助学贷款,最后顺利读完大学。但是,他被人杀死在自己的出租房内,胸口被匕首扎出了一个血窟窿。”魏青惋惜地叹了口气,接下来他话锋一转,“有件事我一直没说,现在说出来也已经无从考证了。”
我瞪大眼睛,等他把话说下去。
“涂健涛出事那天晚上,我正好在办公室值班,夜里12点多我才起身回宿舍,在路上我碰到了聂采风。”
“虽然他很从容地跟我打招呼,但仍难掩饰眼神里的慌张。我当时并没多想,笑着问他:‘你小子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干什么坏事去了?’没想到他反应出奇强烈,夸张地冲我摇手。”
“聂采风可能杀死了涂健涛?”我一愣,又问,“为什么不报告学校?”
魏青眼中闪过一丝惭愧:“当时马上要专升本考试了,大家都拼命学习,我不希望任何人因为任何原因被耽误,所以……”
我不敢往下想了,难道聂采风就是杀害涂健涛的凶手?果真这样的话……我猛地想起出游时聂采风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下一个就是你!
难道,他曾预谋杀我?
我已经从宿舍里搬了出来,只简单拿了些生活用品和衣物,我的女友林妙妙考上了本校研究生,正在准备复试,到了晚上才能过来陪我。
不过我多少是有些担心的,林妙妙最近跟一个男生走得很近,听说也进入了研究生复试。我见过那个理科生,林妙妙经常跟他在网上探讨鱼雷、火药等等的制造过程。听说那家伙有遗传性癫痫症,林妙妙怎么会看上他呢?应该是我多想了,对此林妙妙却毫不避讳,弄得我哭笑不得。
但愿是我多想了吧。
百无聊赖中,我又打开电脑登录了那个QQ空间。这次里面没有更新,还是那篇日志,后面跟着那条回复。留言的人网名叫如影随形,之前我加过他好友,一直没通过。我呼了口气,准备再试一次。
电脑发出咳嗽声,那边很快就通过了。
我忙不迭打开会话窗,对方头像是个绿了吧唧的青蛙,我又查看对方资料,只在毕业院校一栏上写着财政学院,原来我们是校友。
对方的头像暗着,我缓缓打出三个字“你是谁”,然后发过去。
过了一会儿,那边回了三个字:聂采风。
我:你不是聂采风,他已经死了。
如影随形:那我是谁?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没安好心。
如影随形:那么你有没有安好心?
我:无可奉告。
如影随形:我知道你两年前出游的那个晚上干了什么。
我敲键盘的手指一下僵住了,屏住呼吸看着那行字。陌生的出租屋里,空气都快要凝结,我扭头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死人一样的颜色。回忆,像是抽丝剥茧般,浮现在眼前。
那天夜里,我们在风景区安营扎寨,我跟班长聂采风住在一个帐篷里。半夜的时候,聂采风说要小解,要我陪他一起去。他要我小心些,别发出声音,我们蹑手蹑脚走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聂采风丝毫没有要小解的意思,他突然问我:“蒋辰,咱班这次专升本有多少个名额?”
“13个。”我说。
“这些都是学校严格规定的,对吧?”聂采风又问。
“是啊,你是班长,这些你应该比我清楚。”
聂采风只呵呵笑,大半夜的让我有点害怕。他又说:“咱们班实际上有30个人,我在魏青老师办公室里发现了那个花名册,那个人学习成绩很好,但是没能参加专升本考试,因为我把他杀了。”
我始终认为聂采风是在开玩笑,但是在这么漆黑的地方说这些,未免有些过分。
聂采风还是没有撒尿的意思,他话似乎特别多:“蒋辰,这次专升本成绩其实已经出来了,我排在14名,你在我前面。而你平时少言寡语,从来不显山露水,但是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而我,也非常讨厌你。”
就在这时,我看到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匕首。不能再等了,我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岩石,绕到他身后,猛力砸了下去……事后我把他的尸体藏在了岩石的缝隙里,盖上枯叶。我回到帐篷里,这才开始害怕地浑身发抖,想了大半夜,我决定,等天亮以后尸体被发现了,我就去自首。
天亮后,我来到那块大岩石后面,发现聂采风的尸体不见了。
明明藏在那里,尸体却不见了。
抱着一丝侥幸,我没有去自首,想不到就这么蒙混过去,事情转眼过去两年。有时候我在想,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呢?
嘀嘀嘀,如影随形又发来一条信息:“门口。”
我下意识地离开电脑,穿过客厅,朝门口看去,有东西塞了进来!
我跑过去,没敢开门,透过猫眼朝外面打量着,楼道里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蹲下身,我把东西拿起来,是两张门票,上面赫然写着:“五峰山风景区。”
我拿着门票回了卧室,重新坐在电脑前。
我:为什么是两张门票?难道要我女朋友也跟着去?
如影随形:另一张是给魏青的。今天下午两点前,你们必须赶到风景区那块大岩石那里。
如影随形知道我杀了人!
对方的头像暗了下去,我看看表,已经是中午时间。天知道我不去的话,那个如影随形会采取什么举动,于是我匆匆给魏青打了电话。
我们两个在车站碰了头,然后一起坐上了去五峰山的大巴。像是达成共识一样,我们不约而同地朝大巴后面走去,在两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你有事瞒我。”我说,眼睛却不看他,盯着窗外成排绿油油的柳树。
“你也有事瞒我。”魏青说完,我们都笑了。魏青的两颗大板牙龇出来,笑得很凄凉,有点像秋后的蚂蚱。
“聂采风的尸体为什么会不见了?”我问他。
“是我搬走了。”魏青说,“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学生。”
真是这样吗?我在心里想,也许我该感谢魏青,是他把尸体转移,我才躲过一场牢狱之灾。
“可是那次你没跟我们一起出游啊!”我说。
“没错,我猜到聂采风可能会有行动,就跟着来了。”魏青回答道。
“这么说,你是来保护我们的?”我又问。魏青没吭声。
过了一个小时,车子驶进了五峰山景区,下车时,魏青突然跟我说了一句话:“我把尸体搬到另一个地方藏起来,但是最后我再来找时,尸体不见了。”
我们避开那些游客,按照两年前出游的路线,来到山的背面,又寻着记忆走出很远,直到那块巨大的岩石出现在眼前。
两年前我杀人的记忆风起云涌。魏青从后面推了我一下,我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山里的风有些大,一般游客也不会找到如此偏僻的地方,四周的荒草长得很茂盛,快要赶上我的身高。
岩石掩映在成片的荒草中,我们绕到它的背面。
“当时,我就把聂采风的尸体藏在了这里面。”我说着,伸脚去探那个藏尸的洞口,上面落满了干草和枯叶。
就在此刻,我被人从身后猛推了一把,那只原本探出去的脚死死踩进了洞口。我感到脚腕被一股巨大的力给钳住了,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痛!
我扭头看魏青,他正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正是他把我推了下去,我中了他的陷阱。
这时,从茂密的草丛里钻出一个戴墨镜的人,我差点没认出来,她就是我的女朋友林妙妙!
我刚想求救,便听到魏青对林妙妙说:“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了,你可不能食言。”我傻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这时下面又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我伸手去摸,全是血!
“你最好老实点,你的脚腕被老虎钳夹住了,挣扎得越厉害,伤得就越重,最后只能截肢。”林妙妙说着做了一个往下砍的动作,然后咧嘴笑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我说:“妙妙,我是蒋辰啊,你不认识我了?”
林妙妙走过来给了我一个耳光:“我认识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说完一个转身,猛地推了魏青一下,就看到魏青歪斜着身子掉进了洞口,随即就传来他杀猪一样的嚎叫,他的两只脚全部被老虎钳夹住了。
我迎着林妙妙凛冽的目光说:“是聂采风先对我起了杀心,我是迫不得已才杀他的。”
林妙妙摇摇头:“那天我正好起夜,看到你和聂采风蹑手蹑脚走出帐篷,我就悄悄跟在了后面。后来,你用石头击中了聂采风的头部,他并没有死,只是暂时昏迷,我躲在不远处,看见他还在喘着粗气。
你走后,我想去救他,却看到魏青从草丛里走出来,捡起你刚才用的那块石头,发了疯一样往聂采风的脑袋上砸下去!”
“是他杀了聂采风?”我不可思议地指着魏青,只见他身子虚弱地卡在洞口,像只待宰的羔羊。
“是的。”林妙妙眼中含泪,“我一直跟着,看到魏青把聂采风的尸体藏在另一个地方,最后我才将他的尸体转移,所以你们都发现尸体不见了。”
我愤怒地看着魏青:“为什么要杀他?”
“为什么?”魏青似乎完全忘记了身体所承受的疼痛,他的面部几近扭曲,“他杀了我同母异父的弟弟涂健涛!我们家很穷,我刚来学校工作,只有很可怜的薪水,更别说提供弟弟的学费了,于是我帮他出了个主意,一边打工一边读书。他那么努力那么勤奋,最后却被残忍地杀死!我要给他报仇!我要给他报仇哇!”
魏青歇斯底里地喊着。
“我爱阿风,从大一军训第一天见到他开始,我就爱上他了,而你们却合谋杀了他!”林妙妙的情绪也激动起来。
“是聂采风对不起我们在先!”我再次说道。
“呸!”林妙妙给了我一脚,正好踢在我脸上,“当初若不是你给他出了那个馊主意,他也不会担心你走漏风声而想要把你杀掉!”
我不吭声了,没错,我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是在网上我却是截然相反的,我跟聂采风在网上无所不谈,两年前,聂采风说自己无意中发现班级的花名册里多了一个人,而且学习特别优异,还说他是我们专升本的巨大威胁。聂采风问我该怎么办,我笑着说,把他干掉。
没想到一句话,酿成了惨祸。
“我把阿风的尸体封存起来。你们住的那幢公寓年久失修,一楼洗手间的门窗破了很大的洞,我就把阿风的尸体塞进去,自己也爬进去,悄悄把1619宿舍的锁换掉,又故意把门上的广告纸拿掉,然后又留下那封信,为的就是要你快点发现尸体。”
“为什么要我们尽快发现尸体?两年都过去了,你都没有采取行动,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魏青的双脚估计已经夹断了,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林妙妙指了指我:“因为他马上就要毕业了,再不抓紧复仇,就来不及了!”
“当时我们三个一起在餐厅吃饭,你根本没时间去我宿舍把信封和纸条取走。”我问她。
“你出来吧!”林妙妙说罢,又一个人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我看清了,正是那个跟林妙妙打得火热的理科男。我现在才发现,不论是身高还是身形,他都跟聂采风出奇地相似。
“咱学校那破锁,我用铁丝三两下就弄开了,然后把该拿的东西拿走,又戴着手套用你电脑留了回复。”
“接下来跟你在网上聊天的人就是我了。”林妙妙说。
“可惜的是你们就算是死了,阿风也再不能回来了。他是我第一个爱的人,而你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爱着的人。”林妙妙说着暧昧地看了眼理科男,风骚的举动让我觉得恶心。
林妙妙从怀里抽出一把刀,递给理科男:“帮我把这俩人处理掉,我就是你的!”
“等等!”我忽然叫道,“还有一件事,聂采风的女朋友徐染是怎么疯的,是不是也是你干的好事?”
“哼,如果不是那个贱人三番五次骂阿风没本事,怂恿他想些歪门邪道考上专升本,想必阿风后来也不会被你点拨去杀人。我就把阿风的尸体挂在徐染的门框上,把她吓得精神分裂。”
林妙妙又看看时间,催促理科男:“时间不早了,行动吧。”
理科男答应着,握紧刀把,却一刀捅进了林妙妙的身体,他狞笑着:“我怎么会爱上你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呢?今年学校研究生招生人数缩减,而你总成绩刚好排在我前面,你不在了,我就可以顺利读研了。”
林妙妙倒下了,她死不瞑目。
理科男动作很麻利,接下来,只用一刀就让魏青断了气。
他拔出满是鲜血的刀子,挪到了我的跟前。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聂采风那句话没错:
“下一个就是你!”
我听到刀子落在岩石上的铿锵声,睁开眼睛,就看到理科男侧倒在地上,身子不住地抽搐,整个人弯成了一只龙虾,嘴角不住地往外冒着白沫。
他的癫痫症犯了。
我忍着腿上的剧痛,尽量探过身子,摸过理科男掉在地上的手机,报了警。
等待的过程有些漫长,我不住地在想一个问题,是什么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想了好久我想明白了,我们的良心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