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午。帝王谷。听水阁。
初夏的听水池水波流转,湖面佳荷亭立,一弯水桥穿越其间,曲折蜿蜒,与景致浑然天成;环眼四周,湖光山色,奇花异草,水石辉映,清幽至极。
有人在水阁中摆局对弈,一白一黑,几与棋子相类。局奕似是进入紧张时刻,两人正襟危坐,久久未发一言,神情迥然有别。
白衣,须发苍然;黑衣,丰神俊朗;前者面色平静,后者凝眉沉思。
水阁对岸,青衣端着茶水绕着浮桥缓缓走来,步履轻快中透着沉稳,手中茶杯与托盘连体般悄然无声,不惊动一切。
他叫御花,听水阁里的侍者,仆名小花,是阁里唯一能自由出入的人,不是因为宠信,而是位卑权微到不需要人注意,另一个意思是可有可无。
茶水被放在桌角,白衣老者端起轻啜。
黑衣青衣看着老者,欲言又止,转过头来,沉声问身旁的青衣:
“事情怎么样了?”
青衣一凛,终于还是问了:
“回二主事,作乱人马已至天璇街。”
北天璇,南天枢,西天玑,东天权,四大街呈规整的十字形分布,帝王府位于正北,听水阁居于其东侧;天璇街一路向南,过街心,至天枢,便直达帝王谷谷口,杀过哨楼,想追也来不及了。
“谷中损失如何,拦下多少人马?”年轻的黑衣原竟是谷中的二主事。
“回……回二主事,谷中到现在……”青衣咽了口唾沫,“并不曾派出人马去镇压!”
“也就是说,那家伙带着一群死党一路长驱直出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大摇大摆的像平日里游街一样!”年轻的二主事霍然起身,明里是对着奴才发火,眼睛却望着对面的老者,不慎衣袖将茶杯打翻在地。
茶水溅了侍者一脸,侍者半跪着,沉默,算是回应。
要他如何回答?此次谷中作乱,始作俑者,乃是帝王谷中居位十三载的铁腕谷主苏清决,人数之多武功之高足以令全谷人瞠目结舌。如今乱事已近一炷香的时间,谷中三大主事两位躲在水阁下棋充耳不闻,另一位关起房门睡大觉,手握大权却如局外人般不发一言,现在居然质问起下属来,这算什么回事?
“言儿,该你落子了!”一旁的黑衣老者终于开口,却与局势全然无关,悠然的放下茶杯,对着青衣吩咐:“退下吧。”
“是,大主事。”青衣侍者收拾了地面碎渣,缓步退去。
老者再度开口:“奕者,戒焦戒躁,论镇定自若竟不如一个卑贱的奴才!”话到最后,语气中透着几分责备——大主事,谷主叛离时真正的主人。
“徒儿知罪!”亦仆亦徒的二主事触电般跪倒在地。
日午的微风拂过,夹杂着水息与荷的的清香,水面荷叶如流水般移动。
老者放下一枚白子,语气恢复悠然的气度:“起来吧。”
一黑一白坐回原处,局奕继续,水阁中唯余落子之音,此起彼伏,时而轻快,时而迟缓,清脆的余音在水池上空回荡。
青衣绕过浮桥踏上水岸,回过头来望着那一方水阁,眼神中流露出鄙夷的神色,那落子声中,一方已开始紊乱。
“徒儿输了!”叫言儿的二主事望着棋局,无可奈何的摇头,棋盘上,黑子一如既往的输掉三子。
大主事站起身来,抬眼望着眼前的夏景,这种若无其事于身旁的人而言,简直是一种折磨。
“言儿以为,这方水阁建得如何?”老者问。
青年谨慎道:“难得的清雅之所。”
听水阁,八年前苏清决正式登上谷中真正领主时所建,几乎倾尽谷中人力物力,竟是将一处山丘治理成如今这番景致。
“苏谷主确是一位敢作敢为的人。”老者的语气流露出少有的赞许。
青年终于忍无可忍,再次跪倒在地,“请大主事下令,属下即刻前往天璇街。”
名义上是徒弟,实为一下属罢了,这点他怎看不明白。大主事置谷中安危于不顾,他只有自动请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