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这件活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难就难在得一个人走夜路,一路上除了巡逻的侍卫鲜少根本没有其它人气,总是昼伏夜出,等迎着擦亮的天际收工的时候身上已经沾了一层夜露,干了一个月敏之渐渐也适应了这份工作,不会再白天睡不着夜里犯困。
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吃晚饭了,她都是在这时起床,其实这份工作的最大好处也就在于能够一个人在屋子里休息。
敏之拎起两边的被角,用力抖两下然后对折叠成整齐的方块。
“良子哥,你起了么?”小麻子推门而入,“你已经起来啦?快点收拾收拾到前面去,前面有人找你呢。”
“找我?”敏之把被子放回床上,“你是不是弄错了,谁会来找我?”
“真的,不骗你。刚刚有个大太监来找你,好像叫什么德来着,反正就是二殿下身边的人,良子哥,你要发达了。公公派我来找你,让你收拾收拾东西把衣服什么带上其它的都不用了。”小麻子目光艳羡的看着小良子,越说越激动恨不能立刻亲自扛了敏之过去。
“二皇子?”敏之的眉头皱起来了,喃喃道:“二皇子能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没有什么事情和我有关啊,总不能是李子哥在二殿下面前推荐我了,毕竟二皇子当时根本就看不上我。”
“诶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良子哥,这可是大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呢。”小麻子急的冲上前拉住敏之的衣袖,一跺脚,“良子哥你怎么这么不在乎呢?别让公公等急发火了,我们这院子里的人要想熬出头多不容易啊,你看公公头发都白了还在这里辛苦,现在你能到二皇子身边怎么就不抓紧呢?”
“不是我不高兴,能到好地方去我当然高兴了。”敏之摇摇头,“只不过我想不通平白无故的二皇子为什么会想起来我,总得有个原因吧,你也知道我原先在西直院的时候去过二皇子面前但二皇子好像很讨厌我,如今却突然派人找上门来,我当然害怕啦。”
“你们西直院出来的心思就是多。人家二殿下是多么金贵的人,便是孟公公也不是个闲人,如果真想对你不好何必浪费时间找上门来,要是我直接下令把你怎么样不就得了。”小麻子噼里啪啦的就说出来了。
“嗯......你说得对。”敏之一哂,自己好像确实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本来就是,快点,我来帮你收拾。”小麻子抓住敏之便往柜子边上走。
等敏之抱着小包袱跑到前门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圆圆脸的孟德笑嘻嘻的和老公公在那里寒暄,公公时不时点头附和还笑出声来,旁边有小太监在前后面伸头神脑的,看见敏之便往后退了退一边往她身上瞟一边低头私语。
“哟,小良子来了?”孟德首先注意到了敏之,“东西都收拾好了?那就快跟我过来,那天我就看你是个有造化的孩子果然没走眼。”
敏之怀抱行李走上前,一边干瘦的老头也发话了:“小良子你现在便跟着孟公公去吧,你是个懂事的,自然晓得好好做事。”
敏之一鞠躬,“小良子知道,这段时间多谢公公照顾。”
“嗯。”老头淡淡应了一声便转头看孟德,“孟大人,人就在这里了,你也早些向二殿下复命。”
“那边不打扰啦。”孟德笑呵呵地说,“小良子,跟上我走吧。”
孟德虽然个子不高腿也不长,走起路来却是步下生风,敏之小跑几步跟在他身后,“孟公公,能不能和你打听一下二殿下为何会唤我过去,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孟德回过神,低头看一边的敏之,叹了一口气,“别想那么多,总之二殿下找你不是难为你便是了。”
最后他们还是来到了上次那间书房前,孟公公没有回头,径直就快步走进了屋内,敏之慢吞吞磨蹭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屋子里的铺设还和上次差不多,不过二皇子这次没有看书而是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书桌前,长身玉立,玉冠白袍,他脸色端凝静静打量了敏之片刻,“你便是原先和李子同屋,与他关系要好的小良子?”
敏之心中诧异,李子哥?她谨慎的开口,“回殿下,正是。”
“李子死了。”赵屹语气干脆,“之前在花园里有梯子倒下来是他救了孤,临死前孤问他有什么心愿他请求孤照拂于你,所以便找你来了。”
“什么?”敏之嘴巴微张猛然抬起头看向赵屹,“殿下,您在说笑么?”二皇子的语气太平静了,就像在告诉她天气很好而不是李子的死讯
“住嘴,怎么敢对殿下如此无礼!”孟德忍不住开口斥责,但是敏之没有看她仍然直直地锁定着赵屹。
“无妨。”赵屹用手势打住孟德,声音沉稳地说到,“孤没必要骗你,你自然知道这是真的。”
敏之只觉得一口大钟在她脑子上方,震的她五脏六腑都在颤动。“李子他不会死的,李子他怎么能死?他不应该死的!”
“你是在说孤应该死么?”赵屹声音威严。
“不......”敏之的肩膀松下来,一边摇头一边喃喃,“我不......”
“够了。”赵屹没有再看她,“孟德,现在带他下去休息。”
“是——殿下。”孟德弯腰恭谨的应下,连拖带拽地直接把敏之拉走了。
一直到房门口,敏之都觉得像是踩在云朵上一般晕晕乎乎的,孟德推开房门,对她说到:“小良子啊,你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这里是李子原先的房间,你看看还有什么可收拾的。你安心一些,李子立了大功,殿下怎么也会好好安顿他的,你也是一样。”
敏之猛地抓住孟德的袖口,“公公,李子没有死对不对,是骗我的对吧?”她偏执地看着孟德。
孟德只安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轻轻把她手拿下来,叹口气转身走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敏之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能看景夕阳红光染透了窗子上糊的白纸。
她坐起身,抱住自己的双腿用下巴磕在膝盖上,一动也不动,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变化总是如此快如此出其不意。
在她身边有一叠叠放整齐的衣服,她伸出手拿起上面那件衣服,在袖口上她看见了一个粗糙的补好的痕迹,这是李子的衣服,敏之放下衣服抬起头开始认真打量这间屋子,这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小柜子,她爬下床趿拉着鞋子走到屋子中间,屋子很干净很整齐,好像从来没有人在这里住过一般,打开柜子门里面也是空荡荡的,桌子上罗列几件简单的杂物,像是梳子水杯发带之类的,还有一个瘪瘪的小钱袋,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个新刻好的歪七扭八的木头小猪,两个耳朵一个大一个小,正扭着头看她,敏之伸出手摸了摸,虽然线条很粗狂但是却被打磨的很光滑丝毫不会膈手。在这些东西边上有一个用红细绳子包好的油纸包,她慢慢拿起那个纸包小心翼翼的扯开上面的细绳,缓缓拉开,是两个金黄色的酥饼,形状很漂亮丝毫没有被压坏。
敏之攥紧那个纸包蹲下来,先是细微的哽咽声然后便是嚎啕大哭,“李子哥——李子哥——”像是要把胸口中的一切都发泄出来,敏之不管不顾的大哭着,她把头埋在胸前肩膀一抽一抽的。她绝望的想着,又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又没有人能陪自己说话了。